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归宿

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村，是家中老大，又是一个女孩，所以，在弟弟出生后，便退了学，在家中照看弟弟，干农活儿。这没什么，我们这边所有女性都是这样过来的，女孩子嘛，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，最后还不是要在家相夫教子。等到我大些，父母给我和隔壁村一户人家说好了媒。于是就这样，我又去到了另一个地方。也许是我命不好吧，嫁的丈夫不是什么好东西，他喜欢骂人，有时候还要动手打我。记得第一次他动手打我的时候，我没忍住，回了娘家。我还记得那天的太阳很大很红，跟血似的，像刀子一样，刺得我眼睛生疼。父亲看见我回来，骂了一句晦气，母亲脸色不虞，“女人不都是这样吗，你看我还不是被你爸打，男人性子急躁，你让一下就行了，矫情什么，你看哪个女人不是这样过来的，还有，以后少回来，你都嫁了人了，还老是回来，别人看了怎么想啊!”也是，每个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，也许是我太矫情了吧...... 

后来，我生了个女儿，本来就难过的日子更是如履薄冰，动辄就要被打被骂，还要忍受外面人的嘲笑，我渐渐对女儿心生埋怨，要是我生的是个男孩儿有多好啊，都怪她，害的我抬不起头。可看见女儿冲着我甜甜的笑着，嘴里吐着泡泡，我又心生愧疚，她又何尝不命苦呢。因为是个女儿，生下来就不讨她父亲喜，我也没多少奶水，只能喂点粥给她吃。以至于等到女儿都5,6岁了还是跟3岁的小孩子一样瘦小，时不时还要被她父亲打。日子总归还是一天天过了下去，我也终于习惯了每日无休止的打骂。

有一日，一个衣着光鲜亮丽，穿着我一辈子也没见过的衣服的女人来到了我们村子，她的出现吸引了我们整个村的人，女人们围成一群，对她指指点点“这女的，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。”“就是就是，谁家正经姑娘穿这些啊！”“打扮的花枝招展，跟狐狸精似的，不知道要勾引谁呢。”......我拉着女儿站在角落，我一向和她们说不上话，她们看不起我，因为我没有儿子。“妈妈，长大了，我也想要像这个姐姐那样。”我张了张嘴，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出来，心里生出来一些奇怪的感觉，胸腔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喷涌而出，眼眶肿胀难耐。后来我听说，那个女人是黄老四家的女儿，几年前不顾家人阻拦，自己出门闯荡，开了家公司，赚了大钱，这次回家，给黄老四一家全接到城里住去了。村里有人嫉妒，有人羡慕。有人说她这钱来的不明不白，是靠什么手段得到的。有人说她傍了个大款，给了她花不完的钱.....没人愿意相信这是凭她自己赚的，毕竟，她只是一个女人罢了，女人能干什么呢，女人只能依附于男人而存活。

又过了几年，我终于如愿生了一个儿子，有了儿子，我的日子好过多了，丈夫也不怎么打我了，更多的时候只是骂一骂。女儿也大了，可以照看弟弟了。她应该要退学，我心里不止一次这么想，可看着她每日刻苦学习，和那日对我说的话，我又不忍说出。可是，该来的还是得来，孩子他爸吃饭时，突然提起了这件事，叫女儿别去读书了，留在家里帮忙做事，照顾弟弟。可一向软弱如我的女儿，竟反抗了起来，她被狠狠打了一顿，可仍然坚持要读书，我哭着求她向父亲服软，她怎么也不肯，最终，孩子他爸怒火中烧，又喝了酒，一气之下，拎着她就要往河里扔，我吓傻了，跪着求他，女儿也终于服了软。深夜，我看着女儿满身的伤痕，死死捂住嘴，才没能哭出声.....女儿哑着嗓子，问我“妈妈，我还能成为那天的姐姐那样吗？可是，为什么女孩子就不能读书呢？”我呆呆的看着她，记忆飘到了远处。当年，我成绩很好，老师不止一次说过我长大以后肯定会有出息，可父母让我退学时，我没有任何反抗，顺从了她们，因为所有女性都这样。可要说没有一点犹豫，那不可能，我也向往过老师所说的有出息的未来是什么样，可退学，就意味着这一切就成了泡影。本以为，这些陈年旧事早就被遗忘了，可那日的女人的身影和女儿的话，却将这些藏在内心最深处的记忆，揭开了一个角。今日女儿的这番举动，将它撕开一个大口，血淋淋的摆在我的面前，我突然记起，当年，我也曾因为要退学，而每夜躲在被窝哭泣。我的女儿，如今，也要走我的老路吗？想到这，我不禁泪如雨下，伤感起我和女儿的悲惨命运，但我却无法改变。之前浑浑噩噩的度日，今日才恍然大悟，原来，我们女人是如此悲哀。我宁愿我一辈子就这样浑浑噩噩下去，也不愿清醒的痛苦着.我的内心，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矛盾，复杂。

最终，我做出了一个惊人骇世的决定，我打包走我和女儿的一些衣物，偷偷拿了些钱，逃了。逃到哪里去呢，不知道，又什么地方可以收留我们吗？我们生来就不被接受，哪里才是我们的归宿呢，这个问题，我寻找了30多年，也找不到结果.......

天亮了，我拉着女儿，望着远处无穷无尽的山........